沒有奇特的視覺效果，也沒有強烈的視覺衝擊。一切趨於平淡，然而卻讓人感覺到非常舒服、非常安靜。安靜的事物中往往蘊含著一些神秘的力量……
一、從淺析自己的作品開始
大家都認為一幅優秀的作品能夠比攝影師本人講述更多的東西，所以每每拍出自鳴得意的作品時，攝影者都會把它拿出來讓大家品論，一方面希望聽到讚美的聲音， 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夠發現作品中自己沒有發現的精彩。這種思潮被應用最廣泛的銘言就是「照片就在那裡，卡嚓！」
儘管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妨礙著我，說是王婆賣瓜也好，大言不慚也好，我還是希望能夠分析自己的得意作品，並公之於眾。與那一點點自閉的隱私相比，我想我會有更多的收穫，因為只有自己最清楚拍攝時的心態。寫這篇文章的起因是一幅照片。在朋友的評語中有這樣一句話：司空見慣的場景。藉著這句評語，我也發表一些自己的觀點。圖一就是引發議題的照片，讓我們來看看它的拍攝過程，然後再分析分析。
照片中的這條路位於我家東側，步行兩分鐘就可以走到，目前還沒有通車，所以很安靜。清晨5點多，我在這條街上轉悠。太陽剛剛探出腦袋張望這個世界，在清冷的路面上灑下一絲溫暖，變化莫測的雲是承載在天空上的傑作。我蹓躂者、抬頭看著路燈的形狀、漫不經心地數著路燈的數量、欣賞著光線的變化。然後就拍了這張照片。
沒有奇特的視覺效果，也沒有強烈的視覺衝擊。一切趨於平淡，然而卻讓人感覺到非常舒服、非常安靜。安靜的事物中往往蘊含著一些神秘的力量，我正是在這種力量的驅使下，將路燈安排在畫面的中央，營造了一種細微的躁動；也正是在這種力量的驅使下，我才按下了快門。
二、運用平淡事物中的未知力量
飄忽不定的事物和帶有宗教象徵的事物，是表現神秘主題最為常用的被攝體。圖二拍攝於王府井天主教堂——一個無數攝影者去過的地方。在這幅作品中，十字架明顯的象徵意義和樹枝營造的些許緊張，使畫面產生了一種張力，也使畫面產生了內容。
然而你會發現由於藍天白雲的存在，那種動盪的神秘感已經被大大削弱了。構圖簡潔、色彩搭配明快，使得照片賞心悅目。拍攝者是希望借此畫面表現一個人清靈時侯的內心狀態。出於同樣的理由，天空被給予了三分之二的畫面。
任何平淡無奇的事物，都有我們無法知曉的一面，耐心的觀察、仔細傾聽這些東西，你會發現它們向你講述故事和道理的時候，有一種「語不驚人死不休」的感覺。圖三拍攝於我家附近，是一間站在陽台上就可以看到的公共廁所。
這一幅作品就沒有那麼賞心悅目了。它所表現的未知力量，並非來自事物本身，而是來自人的內心。廁所——這個象徵性事物能夠引發人們無數聯想，灰磚紅牆藍天青雲的搭配增加了一種靜謐的感覺。而最關鍵的是伸向畫面以外的那根線，它給畫面造成了動盪，使影像產生了未知。那根線在把人們的視線引向畫面以外的同時，也將這種感覺引向了人們的內心深處。而同樣是拍攝廁所的圖四卻沒有這種感覺。
三、不要漠視平淡
攝影在美學上的本質特性是其「紀實性」；而其過程的本質特性卻是「積累」。它既不放棄精彩的瞬間，也不漠視無奇的平淡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，「走過、路過、不要錯過」的叫賣聲開始瀰漫在大街小巷的空氣中。對於攝影師而言，每一個所看到的物體好像都會發出這樣的響動。93年我閱讀了一本叫做《攝影與觀察藝術》的攝影著作，整整十年，我才對書中提到的「學會觀察」有所理解。
我想，攝影師面對的最大困難是視覺疲勞和思維疲勞。每一件事物在人的眼中都會有這樣的經歷：從目不暇接到司空見慣，然後是熟視無睹，最後麻木不仁。人的身體每天要接受和處理大量的信息，其中大部分信息來自於視覺，疲勞再所難免。然而，視覺疲勞和思維疲勞是攝影師必須要克服的。
不要為沒有拍下一個激動人心的場面而懊惱不已。與其想著沒有帶在身邊的照相機不停地抱怨，不如把你的眼睛當作鏡頭、記憶當作膠片、大腦當作取景器、鼻子當作光圈、耳朵當作快門，你甚至可以用嘴來控制快門開闔的音量。如果你覺得一件事物毫無可取之處的時候，不妨走近一些，凝視它一分鐘再閉上眼睛想一想。當你癡迷於觀察周圍事物的時候，你將發現攝影所帶來的這種樂趣會使你受益無窮。比較一下圖五和圖六，你能相信兩圖照片中的主體是同一事物嗎？事實上，它們是在同一時間段內、從不同角度拍攝的同一物體。影像具有的象徵性和未知性，更加吸引人們的目光。
四、寫在平淡之後
隨著年齡的增長，我越來越喜歡中國傳統文化中「含蓄」的意境。我知道那些平淡的事物，在它們安靜的外表下蘊含著未知的力量，即使閉上雙眼，這些事物也可以讓我感覺到它們的存在。我相信複雜裡隱含著和諧，簡單中埋藏著深奧。如果你問我：在上面的照片中你最喜歡哪一幅？我會告訴你：我最喜歡第一幅。原因非常簡單，因為它不張揚，所傳遞的感受是慢慢的、持續的、沁入的。所以不要漠視平淡。
我曾經把攝影當作藝術，也曾經把它看作記錄的工具，不過我現在已經改變了想法。我很自私，我想把攝影佔為己有，我把它看作認知工具，通過它來認識這個世界，通過它來反省自身，甚至通過它來觀察人性的本質和自然的本質。今天我所拍的照片，也許正是這種「認知攝影觀」的結果，也許正是狂妄地探索「存在」意義的過程。也許。我是把攝影看作了哲學的一部分。「大多數場景，即使乍看起來毫無可取之處，都能為攝影者創作優秀作品提供多種多樣的機會」。
最後，還是那句話：「照片就在那裡，卡嚓！」。 |
